执着一念，方为菩提一位心内科医生的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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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天前，接到一个陌生电话，说是他父亲找我看过病的，现在很严重，想来做手术。

放下电话，我绞尽脑汁想了半天，也想不起病人是谁，更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。

病人很快来了，84岁，严重冠脉病变，肺心病，3医院做支架未成功，外科拒绝搭桥。现在，哪怕洗个脸也会发作心绞痛。通过拐弯抹角的朋友找到了我。送他来的，是几个胖胖的儿子。

收入院，完善术前相关检查后，安排造影。想看病人上次手术光盘，家属无法提供。唯一确定的，是上次手术医生努力几个小时导丝都未能通过病变。

造完影，我顿时傻眼了。左主干前三叉病变。左主干未端的钙化斑块完全挡住了前降支开口。左主干到前降支钙化扭曲，结构复杂。看着图，我明白了为什么第一次手术时医生的导丝无法到达前降支。

坐在操控台前，我沉默不语，心头却波澜起伏。我反复问自己：怎么办，怎么办。如此复杂的病变，如此高风险的病变，我该如何抉择。

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病变，介入治疗困难重重。导丝难以到达前降支，球囊和支架难以通过钙化，严重扭曲无法旋磨，左主干一分三，任何一个分支闭塞都会造成致命伤害。毫无悬念，应该搭桥。问题是，大爷84岁，肺功能又差，外科明确拒绝搭桥。

我也可以选择放弃。安全下台，药物保守治疗，生死在天。毕竟，医生只是一个职业，不是神。我们能缓解症状，但不能去妄想改变命运。

但是，大爷已经拖不起了。严重的心绞痛，让他苦不堪言。前降支命悬一线，猝死的阴影，在他身边徘徊。而这个极具挑战性的病变，对我更是真正的考验。

犹豫了近半小时，我仍然没有勇气决定手术。万一术中发生意外，大爷必死无疑。我如何面对家属，又如何向科室领导解释。请教两位亦师亦友的同事。一位热情鼓励我勇敢去做，一位只说了一句：如果家属理解，就试一下吧。并默默守候在了操控台旁边。

有了同事的支持，我有了几分信心。叫来子女，详细交待病情和手术风险，尤其强调了高死亡率。子女犹豫了，一个个红了眼眶，他们把母亲唤进来。婆婆白发苍苍，颤颤微微，走路都要人搀扶。她希望保守，至少还能多看老伴几天。这一刻，我有些如释重负，终于给自己找到了放弃的理由。

孝顺的子女，却不甘心就此绝望。他们提出要征求病员本人的意见。儿子亲自告诉大爷病情，要大爷自己选。大爷回答：“不做要死，做了也可能死，终归要死，做吧。”站在大爷旁边的我，清楚地看到两行眼泪从他的眼角流出，顺着鬓角滴到了枕头上。

体重足够有两个我的儿子再次签手术同意书。我穿铅衣准备上台。大爷的女儿，突然大哭着扑通跪在我面前，求我一定要救她父亲。如此煽情的场面出现在导管室，瞬时让我手足无措，立刻想抽身逃离。她的兄长们拉着她离开了。

导管室重归安静。我们现在需要的，是冷静和理性，对手术每个细节的分析，可能出现意外的预判断。和同事认真讨论后，我开始手术。

我们穿了双侧股动脉，安置IABP以尽可能降低风险。在导丝尝试了几分钟后，因为左主干本身病变严重，病员出现剧烈心绞痛，心电监护上各导联缺血改变明显，虽然估计到这种可能，我仍然心跳加速，紧张之极。每一个冠脉介入医生都能体会到，无论你多么强大，病人在台上有生命危险时，你的肾上腺素都会分泌增多。重要的是，紧张的同时，高手会以最有效的措施来扭转局面。

这台手术，从下午4点做到晚上10点，步步艰辛，步步险情。单是过导丝，就尝试了各种方法。无数次失败，无数次想放弃，就此结束，至少没有并发症。然而，想到大爷的两行眼泪，我一遍遍鼓励自己：再试试。

在我们的坚持不懈下，手术终于成功。看着电脑屏幕上通畅的血管，巨大的幸福感充盈内心。虽然5个多小时没吃没喝，却毫无疲惫。

感谢帮助我完成手术的同事，多次在关键时刻上台。没有你们，我注定失败，也没有勇气坚持。我的执着，因你们的高超技艺而转化为美好结局。手术最终成功，不是某一个人的功劳，而是华西心内科冠脉团队智慧、勇气、团结的结晶。

夜深时分，我驱车回家。都市的夜晚，灯光迷离。听着收音机播放的老歌，细细回味着手术细节，也想到同事做CTO逆行时的执着，最久一次，他做了8个小时。这对于他的耐力体力智力，都是何等的挑战啊。多少次艰难困苦，因为不放弃，我们一次次战胜困难，一次次迎来曙光。

人生苦短，不知不觉，从医已十余年。犹记得校园门口的希波克拉底誓言，历历在目。转眼间，繁华落尽，还有多少人执着于初心？

常常看到听到智者言论，世事无常，学会放手。现今的医疗环境，也逼得很多优秀医生为求自保而放手。但是，这对于患者，实为不幸。媒体在夸大黑暗时，医闹们在逼迫医者时，你们想到过你们未来的病痛吗？对医护给予足够的理解和支持，也是为自己留下更多美好的希望。而为医者，又岂能轻言放弃？

执着一念，方为菩提。

原题：执着